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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节(第2页)

谢三面露喜色,不住替手下道谢。谢用之摆手道:“别客套了,赶快把事情做了才是。你带人去杀那个姓韩的,人头要保管妥当,千万别弄坏了。”

“包在某身上!”谢三欢天喜地按着刀柄向外走,谢用之看着他的背影皱眉不语。向来视为臂膀的谢三,在关键时刻也站在了对立一方,这支人马里属于自己的亲信越来越少。谢用之头脑并不愚笨,在谢家这种环境中耳濡目染,对于内部倾轧争斗的事看得多了,戒备心尤其重。他很清楚这种情况对于一支部曲的统领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眼下这种人心不稳的时候,最容易发生火并。就算日后主公得知,也不会追究。比起手下人,自己除了要防范肉飞仙之外,更要提防身边那些袍泽手足。这几日本就过得提心吊胆,如今再发生了这等事,就让他心里更为不安,总觉得不知何时就会有不测发生。虽说谢用之对主家忠心耿耿,但是面对强敌,心里难免紧张。

作为一军之主,他又必须表现得从容镇定,因此承付的压力也就格外大。按说既然答应了谢三的要求,加上多年积威,手下不至于立刻生变。明日便带兵离开鹦鹉洲,这一夜之间不应有什么变故。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谢用之到底是从小就在沙场打滚一直活到今天,靠的绝不是运气。他本能地感觉,今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只是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

凝神倾听,门外并无异动,又提鼻子用力嗅了几下,也闻不到什么异样味道。按说怎么看也是天下太平,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不对劲。这个晚上,似乎安静的过分了忽然间,谢用之面色微微一变,推门而出高喝道:“来人!随某去牢房看看!”既然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就干脆去最关键的地方,倘若徐乐来,牢房就是交兵之地。如果是沈光来那就只好听天由命。

第六百二十五章南行(十八)

于鹦鹉洲设立巢穴之初,谢用之就不曾想过把这里建成营垒。在他看来,谢家部曲属于军伍,宿命理应是征战沙场,以性命血肉为主家建立武勋,助主公重振声威。在鹦鹉洲为寇不过是权宜之计,不可能长久为之。把这里经略得坚不可摧,于军心以及主家有害无益,更要投入海量财货修筑营垒,于如今的谢家而言,这种投入也是巨大负担。何况水军之利在于机动灵活战走随心,一旦不敌可以乘船逃之夭夭。如果据寨死守,把水军充步卒,纵然可以坚守一时,被敌方团团围住时日一久一样是死路一条。是以谢用之主持下,将自家巢穴经略得像村落多过军寨,所谓牢房也就是角落里的几间木屋。与其他房舍相比,除了格外坚固以及位置偏狭之外,就没了其他分别。这支部曲毕竟还没有彻底堕落为水匪,即便做些盗贼勾当,也不至于去掳人勒索。这牢房的目的一是惩戒军中不尊法度的犯卒,二是捉拿些要紧人物拷问口供,用刑的作用远高于囚禁。牢房内设有诸般刑具,一旦有人关进去,往往伴随着惨叫哭号之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将其设于偏僻之地的用意也在于此。谢用之本意是以韩约为诱饵诱杀徐乐,牢房乃是陷阱的要紧所在,其防卫外松内紧,外间巡逻的人虽不多,都是军中最为善战的精锐。乃至那些善于夜战的好手,也抽调出一半轮值戍卫,牢房内则安排八名扎束整齐的悍卒持弓弩把守。由于从谢书方那边得到消息,知道徐乐神勇无敌,谢用之布置格外谨慎。哪怕以如此规模的人力守卫牢房,用意也不是要靠他们在这里杀死徐乐。他们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有人闯入时发出讯号即可。所有值守者都配有竹哨,只要发现徐乐立刻便会鸣哨示警,整个营地的兵马闻声即可出动。既然知道徐乐武艺战力远非常人能及,索性就把他当成神魔对待。在设定计划之初,谢用之想的就是集中全伙人马倚多为胜,哪怕徐乐有三头六臂,也注定无法逃脱。他在心里反复盘算多次,这番安排可称万无一失,哪怕徐乐本领再好也插翅难逃。可是此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从住处走到牢房外,既没看到巡哨也没看到谢三的踪迹,这情况显然不正常。谢用之周身汗毛陡然竖起,右手紧握刀柄,同时向身后亲兵吩咐道:“鸣哨!”

竹哨声如同鬼哭,惊醒了沉睡中的谢家兵将。但见一间间房门被人用力推开,衣衫不整的汉子手提弓刀自房间中冲出,或是赤膊或是裸身,模样好不狼狈。此番沈光带兵与以往官兵抄剿不同,并未大张旗鼓列开阵势攻山夺岛更没有四下围困,巡哨在水上也找不到其踪迹所在。谢用之派了探子冒险到汉阳去打探消息,也不曾看到官兵踪迹。若非家主言之凿凿,众人几乎怀疑这警讯有诈。水上不比陆地,只要士兵没上鹦鹉洲,就没地方躲藏。船行再快也有时间,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部曲之所以想要逃脱,也是出于这一原因。既然官兵没封锁水路,甚至还不知在哪里,自然来得及逃脱,犯不上死战到底。官兵大军未到,也就不用如临大敌一般持械值守,此时的狼狈模样也在所难免。人都是血肉之躯,一两日不眠不休尚可,时间一长铁打的人也抵挡不住。哪怕是精锐虎贲可以连续交战两三日,也不可能长期保持临阵状态昼夜不休。若是强行让部下在看不到敌人的时候也衣甲整齐枕戈待旦,只怕不等厮杀,自己就先要哗变。何况这些部曲已经不能按军伍要求,听到哨声立刻就能提着兵器杀出已经是难能可贵。

部曲中素来与谢用之不对的头目谢乙,第一个发现了异样,他四处看看,二话不说冲入牢房,片刻之后又脸色铁青地从牢房冲出来到谢用之身旁,低声说道:“出事了!”牢房内空无一人,连日里受了重刑奄奄一息的韩约已经踪迹不见,地上横七竖八满是尸体。负责在此值守的那几名谢家部曲,以及谢三皆已丧命。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没来得及拔出兵器,就被人所结果。有两人手中拿着哨子似乎想要发出警讯,可是还没来得及放入口内,就被利箭穿喉。来人是从屋顶进入,那本来只留了一个通气小口的屋顶,只有孩童才能通过,不需要戒备。可如今那里被人挖了个大洞,足够成年人出入。袭击者从那里跳下,打了守卫一个冷不防,又靠着一身精湛武艺肆意杀戮,以至于这些部曲没来得及送出消息就被斩杀。谢用之看着尸体,思考着当时情形,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能杀人?而且出手如此利落,这些精锐士卒来不及发出讯号就被斩杀当场。徐乐到底是何等人?莫非真的是什么妖魔?在他眼前,这些精兵悍将变成了待宰羔羊,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倘若当时来此的不是谢三而是自己,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家主只为讨好贵人,就惹上这等人物为对头,到底值不值得?在部下面前,谢用之不敢露出半点怯懦之意,尤其谢乙也在身边,就更加不能大意。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说话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大家不要慌!就算徐乐本领再强也是凡人,韩约那等大汉,岂是那么容易带走?谢三等人死去时间未久,徐乐必然就在此附近。所有人马掌起灯火分路寻人,莫让他们走了!”

“谢大,这鹦鹉洲可藏兵万人,四个人若是一心藏匿,可没那么容易寻找。”谢乙果然开口阻拦,“眼下大敌当前,要是弟兄们都去找人的当口,肉飞仙带兵杀来又该怎样?

“谢用之等得就是这一刻,双目怒张朝谢乙骂道:“大胆!你用这话挫咱们的士气,安得什么心肠?肉飞仙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带兵隔着水飞过来!咱们的弟兄这几日根本没看到船影,他又从哪来?徐乐那几人乃是主公点名要杀的,如今又坏了咱们这多弟兄,于公于私都饶他不得。你如此言语,莫非想要违抗主公命令?“谢乙并没有急着顶嘴,而是解下腰间直刀随手丢在地上,接着对谢用之道:“谢大你本事本就比我好,某现在解了兵器,更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借一步说话。若是信不过,现在就一刀斩了我,咱们彼此便利免得麻烦!”

谢用之打量着谢乙,看他说话态度诚恳不似作伪,且听他语气确实有什么急事要讲,也没继续盯着他不放,点头道:“我就听你要说些什么!”两人来到一旁,身边的亲兵都识趣地躲开,给两人留出说话空档。谢乙压低声音道:“肉飞仙已经上岛了。你看那几具尸体,根本不是一人所伤。再说除了肉飞仙,还有谁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油皮不伤?他和徐乐怕是已然兵合一处!”

“这怕是不能吧?他们一个是李渊部下,一个是杨广的亲信,理应水火不容,咋可能合兵?”

“杨广李渊乃是表兄弟,又都是大贵人,他们自己不管怎么打都是一家人,跟咱们合不到一处。联手对付咱们又有什么奇怪?鹦鹉洲这般大,你把兵马散出去,不是方便他们来杀?现在不能再想着打,得想着怎么保全人马!“谢用之眉头紧皱,他也被谢乙说得动心,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得为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主公考虑。沈光就算上了洲且和徐乐联手,人也不会多,否则自己肯定能听到风声。

两边加起来未必有十个人,自己手下还有数百能战之兵。如果这么多人被几个人吓跑,在主公面前如何交待?日后消息走漏,谢家又有什么面目见人?再说一支精锐不光是能杀善战,更要有胆量与人交手。几百人被几个人吓跑,日后怕是就没了和人厮杀的胆略,不知要花费多少代价,才能让他们恢复战力,这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事。谢乙道:“谢大莫耽误了,时光不等人。沈光这厮不会随便上岛,肯定在外面布置了伏兵,走迟了怕是就走不成。你分一百弟兄给我,我带他们去搜杀徐乐、沈光。你带着人马钱粮乘五牙舟先走,也不要急着回主公身边,另寻个去处安身,做几年没本钱买卖,看看风声再说。“谢用之一愣,他和谢乙素来不和,两人为了争夺这支部曲明争暗斗不止一次。虽说谢乙的武艺才具不如自己,在主公面前也不得宠,每次争斗都以失败为结果。可是其在军中颇有人望能得兵士之心,也能找到机会让自己难堪。于家主而言,也不希望看到手下部曲惟谢用之马首是瞻,是以对两人的争斗不闻不问,导致队伍内部离心离德。他方才这番话若是大声宣讲出来,必然能得士卒支持,就算自己也不好弹压。他如今不但没借着机会发难,反倒主动承担送死的任务,这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谢乙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服过你,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认你这个头领。不过身为男儿,总要有几分器量,不能鼠肚鸡肠如妇人。眼下大难临头,若是再争斗下去,岂不是坏了主公大事?你的本领比我好,这支人马自然该由你统属。我这条性命本就是主公所有,还给主公也属应当。日后替我对主公说一句,某对得起他!“谢用之没想到谢乙居然有此等胸襟,心中很有些惭愧,不知该如何是好。谢乙却发起脾气:“都何等时候了,还如此优柔,能成什么大事?速速行事,再迟就来不及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南行(十九)

谢用之的推测并不算错,韩约身材魁梧过人,哪怕不穿甲胄,分量也委实不轻。如今又有重伤在身,饶是徐乐神力惊人身形灵敏,也不可能拖着这么个伤号健步如飞迅速脱离,事实上连徐乐自己都得承认,谢用之此番用计很是高明,起码是拿住了自己的软肋。以区区几人对付谢用之麾下几百人马,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且战且走,以袭扰为上,再借助地势周旋,乃是不二选择。可是带着这么个大汉,往来行动极为不便,想走也走不快。这个战法用不出来,反倒是很容易就被对手顺着痕迹追上。数百人一起出手,哪怕自己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可是自己和韩家兄弟情同手足,不管韩约伤得多重,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自己就不能扔下他不管。是以从救人开始,自己就陷入了对手的算计,必然处于全面被动。此番能顺利救人脱困,那位肉飞仙沈光着实出了不少力。以谢用之手上的人马资财以及其自身谋略才具,能够算计徐乐已经是极限,两个徐乐并肩作战,便不是其所能应付。沈光、徐乐两人双刀齐出,再加上步离、小六两人从旁协助,杀这些谢家部曲自然如同砍瓜切菜。再者说来,沈光对于岛上地形以及谢家布防情况了如指掌,有心算无心又有一身绝技,对付他们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固然在营救之前就已经猜到兄长要受皮肉之苦,可是看到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模样,小六还是控制不住泪流满面,一边走一边用力在脸上抹。韩约受了重型,两眼都睁不开,可总归还是知道谁来救自己。再者他也是徐敢不惜重金灵药培养出来的猛将,身体根底远胜常人,受伤虽重一口元气还在,神智依旧可以保持清醒。见自家兄弟这副模样,他强撑着骂道:“死死不了人。哭哭啼啼,丢人现眼。”徐乐低声道:“小六做得没错,你伤成这样,我等又岂能无动于衷?不过男儿汉报仇不靠眼泪靠弓刀,韩大是我兄弟,伤你便是伤我,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想来便是韩大本人,也没法分辨究竟哪个对他下过毒手,这仇又不能不报。也只好把他们斩尽杀绝,不让一人走脱就是了!“虽说多了沈光,可是徐乐一行也不过是五个人。谢用之手下目前还有几百人马,而且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以北府兵法操练出来的善战部曲,即便战力不及当年北府兵一成,也终究不是蟊贼草寇可比。哪怕和朝廷经制官兵交手,也未必就落下风。徐乐能够从鹦鹉洲把韩约活着救出,已经算得上虎口拔牙。以常理而论,此时应该抽身而走,哪怕想要报仇,也得等到韩约伤势痊愈,再从长安调一支军队前来抄剿才对。谁能想到徐乐此时想的不是如何逃脱,而是怎样把这几百人斩杀干净。语气偏又斩钉截铁,并非安抚或是胡吹大气。韩约、小六等人也各自点头,韩约一阵剧烈喘息,又吐了两口血痰之后才说道:“莫看某现在这个样子,遇到那群贼子照样能撕杀一番。别的不提,这一路上他们虽然把我当老虎提防,可照样被我抓住机会放翻了好几个,没给咱们玄甲骑丢脸。”

徐乐点头道:“韩大不愧是我玄甲骑的人!你做的很好,接下来便看我们手段!”沈光一直走在前面,并没参与他们几人交谈,心中却如波澜起伏难以安定。他少年成名,年纪轻轻便以一身绝技驰名长安,成为一干游侠儿的头领。富豪、仕宦乃至公卿人家子弟,都以与他结交为荣。那时的沈光便知道徐卫的名字,一些嫉妒其成就又没有本领挑战的人,便在背后说些怪话。讥讽沈光运道好,避开了昔日大名鼎鼎的卫郎君。倘若昔日黑甲徐卫在世,又哪轮得到沈大郎成名。于这等人的言语沈光未曾放在心上,只是私下里打问过徐卫是何许人又有何过人之处。那些侠少提起来,个个说得口沫横飞,可是沈光并不曾相信。终究是已经过世之人,这些轻侠少年又惯会信口开河,如何能够当真?纵然徐卫真如何了得,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遇到自己未必就能讨得好去。到底是自己生逢其时,还是徐卫死得正是时候,又有谁说得清楚。再等到应募出征辽东,沈光的风头更盛。前线兵败于沈光并无影响,他本人的名气反倒是越来越大,乃至连天子都听过他的名号特意召见。本来沈光也有些忐忑,不知与陛下相见吉凶祸福,毕竟这位皇帝素来以喜怒无常暴虐刻薄闻名,生死二字谁也无法保证。不想这位大业天子又是对英武过人的美少年有偏爱,沈光的相貌以及武艺成功折服了杨广,让他对沈光另眼相看。不独仕途扶摇直上,更是成了天子身边的亲信。杨广自辽东逃到江都,身边始终少不了沈光护卫。其结交杨广的时间虽然比不上当年那些晋王府旧人,论及荣宠则有过之无不及。对于这份礼遇沈光心里既是感激也不免有些得意,也就越发不把徐卫这个死人放在眼里,连这个人的名字都已经渐渐淡忘。直到长安方面战报传来,又有人上奏,指出阵斩鱼俱罗、火烧长安城的乃是李渊麾下第一斗将徐乐,其父便是废太子卫队首领徐卫。

那时沈光才陡然想起,世间曾经有个黑甲徐家,一门两代皆为盖世英雄。自己虽然无缘亲见,但若是有机会能认识徐卫的儿子也未为不可。他永远也忘不了大业天子看到这份奏报时的神色。其并未暴跳如雷乃至破口大骂,脸上的神情反倒是似笑非笑,又带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狰狞,就连素来得宠的沈光,看到那时的杨广也觉得心惊肉跳。沈光明白,能让杨广露出那种表情的绝不是凡夫俗子。说不定那些游侠所言不虚,徐卫确实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他虽然死了,但是徐家的子孙一样能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乃至杨广的帝王宝座,也有可能被这一家掀翻。身为天子亲信,沈光自然选择效忠天子。在他看来,最省事的办法莫过于一刀斩了徐乐,让李家失去臂膀。只要徐乐死了,李家其他战将不过碌碌之辈,根本不是自己对手。到时候亲将一支兵马北上,就能诛灭叛贼重整乾坤。正是抱着这个目的,沈光才离开杨广,来到鹦鹉洲。此处为南北要津,徐乐自长安往江都必经之路,只要守住鹦鹉洲不怕挡不住他。沈光也知不该让天子承担斩使绝好的责任,自己身为臣子理应代劳。是以他固然要剿灭谢用之一行,也要对徐乐下杀手。在树林中那一刀,便是他的真实心思。可是与徐乐一番交手,发现徐乐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就算自己施展出浑身解数,也照样难以取胜。心中惊诧之余,也不免有惺惺相惜之感。此时再见韩约气魄,心中既是敬佩,又生出几分戒备。这些人的武艺已然算得上当世顶尖,心性胆气更加令人畏惧。哪怕自己在辽东所见十六卫精锐好汉,也未必人人都有这等豪气。自己身为骁果军将,又是侠少出身,和下面军汉厮混熟惯,对他们的心思极为了解。作为大隋最后的精锐,拱卫天子的骁果虽然战技高强,可是士气平平人心涣散。从辽东一路到江南归期不定,不少人都心念家乡,还有人担心北地家眷安危。论及士气军心,和身后这几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倘若玄甲骑人人如韩约、徐乐一般,就算骁果军挟十万之众,也不是他们敌手。李渊本就是当世枭雄,手下若再有这么一支虎狼之师辅佐,谁又能阻止他夺取天下?

这等豪杰不为天子所用,就不能为任何人所用,必要设法除去,为陛下除去心腹之患!沈光心内暗自打定主意,等到灭了这伙水寇,回手就得杀死徐乐一行!此番大业天子把爱将沈光派出剿匪也是无奈之举,虽然江都城内还有不少悍勇军将,可是大多是陆上好汉不习水战,再者论及谋略,也多半不及沈光。若是寻常水寇,大业天子或许也就当没看到不予理睬,偏生这伙盗贼居然拥有一艘五牙战舟!这等水战重器便是寻常官军都不曾有,何以能落入盗贼手中?且其盘踞鹦鹉洲,一旦以此战舟为武器截断南北交通,江都城内必然大受影响,这显然为皇帝所不能容。再者作为天子心腹,沈光深知陛下最忌恨者莫过于世家门阀。天下变成这副样子,也和皇帝的心性以及感情用事的毛病脱不了干系。如今既已查明这支人马背后乃是世家扶持,皇帝自然更不能容,是以沈光此行固然要杀掉徐乐,谢用之等人也不可留。他也知道这伙盗贼狡猾多智,若是以堂兵正阵相攻,多半抓不住人,是以才单人上岛,又让少数精干得力部下于鹦鹉洲外埋伏等待号令。正如世家对朝廷的渗透一样,杨广在世家内部也有自己的暗子,于谢家人马在鹦鹉洲的布防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也正靠着这份军情,自己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谢家部曲明暗哨卡以及值守精锐斩杀大半。按照沈光所想,凭自己和部下的手段,再加上藏在敌人心腹的暗子,足以消灭这伙部曲。但是对方毕竟人多善战,以自己手下的兵力,能否将这伙贼人全歼并无把握。不过这也无甚要紧,只要把敌兵杀伤大半,让他们凑不出足够的人手驾驶无牙船,自己便算得上成功。如今既有徐乐这番话,自己不妨就看看他的本事。若是他做不到自然要死,若是做得到,等到事成之后,也必要结果他的性命!

第六百二十七章南行(二十)

徐乐和沈光之所以能停手罢斗,又合作救出韩约,便是以共同诛灭谢用之及其部下为条件,暂时形成联盟。不管两人追随的主公为谁,日后又是何等立场,至少两人心性都不愿与盗匪为伍,看不上谢家这些部下行径。尤其这次是谢家部曲主动惹到自己头上,更要先把他们铲除以出气泄愤。不过这种合作乃是因利而聚不能作准,沈光固然想着除掉徐乐为皇帝分忧,心里也在防范着徐乐,提防他对自己下毒手。是以一路行来,他始终小心戒备,防范着徐乐这些人暗算。在确定对方没有加害之意后,又不免想要除掉他们为国分忧。

五人在林间又穿行了数里,沈光这才停住脚步对徐乐道:“那些人一时未必能追上来,我们可以歇歇脚。咱们这么走不是办法,韩壮士伤得很重,需要抓紧医治。再说我们现在跑不快,也不利于喝贼人交战。我的船离此不远,船上也有人接应。可以先把韩壮士送到船上,等扫平这伙贼寇,乐郎君再接人不迟。”

徐乐道:“那就不必了。小六、步离两人足够照应韩大,不劳贵属费心。”

“怎么,乐郎君莫非信不过沈某?”

徐乐露出一丝冷笑:“这么要紧让我把人送我,莫非堂堂肉飞仙也会怕了这些草寇?觉得仅凭你我两人,对付不了这许多贼人?若是如此沈大可先行离去,徐某一人一刀足以和他们周旋!”

沈光心头怒火升腾,若不是念着大局为重,只怕当场就要发作起来。别看他相貌英俊一副世家公子模样,实则性如烈火,尤其受不得言语挤兑。这也是轻侠少年惯有的毛病,若非如此又怎能在市井殴斗中混成首领?

他自幼天赋异禀,身轻力大手脚利便,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骑术。靠着这一身本事在长安城万千游侠中成为首领,如今更是成了天子身边的亲信,除了皇帝之外,他几乎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给谁面子。反倒是有不少权贵公卿要想方设法巴结沈光,生怕这位肉飞仙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就坏了自己前程乃至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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