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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除掉刘武周,下一个就是李渊!
王则默然行礼,推开一旁。
而此刻马道上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王仲曾快步上城来到父亲面前行礼:“大人,恒安的人马眼看就到关前了。”
王仁恭微微一笑:“来得好!仲曾,你就留在这,待会替我与刘武周搭话。”王则心知这是王仁恭有意关照儿子,王仲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但主持不了大事,就连直面厮杀的胆量也没有。如果让他留在外面指挥围杀刘武周,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还是留在这里既安全又不知误事。
城头虽广,却已经没了自己落脚的位置。王则乖觉地朝王仁恭行礼道:“侄儿这就下去准备。”王仁恭略一点头并不言语,王则转身飞跑下城。叔父要维持世家体面,堂兄又是个不能任事的,厮杀临阵之事就只能着落在自己身上。只求今日能顺利斩杀刘武周与徐乐,千万别有任何麻烦。关下,何欢、苏平安等中垒营军将都已经准备停当。这些人虽然和王仁恭离心离德,存着吞并恒安甲骑扩充自己实力的念头,但是先要斩去刘武周、黑尉迟乃至新近扬名的徐乐等人。只有把这些军中素有名望的大将斩杀,才能顺利接管那些精兵。
在刘武周等人被杀以前,何欢等本土马邑军将不管心里再如何不满,表面上都得遵奉王仁恭节制按令而行。不同于王仁恭的悠闲气派,自何欢以降,数十名军将俱是顶盔贯甲扎束整齐,直刀、铁鞭、铁锏等步战短兵预备齐全。恒安黑尉迟名镇一方,徐乐更是被传的如同天神般骁勇,这些人又哪敢大意。在稍远的地方,更有一旅精壮士兵待命。如此规模的兵力对付恒安府几十军将自是万无一失,哪怕刘武周等人当真有神鬼之勇可以杀出关去,中垒官兵也能衔尾追杀,数万军民自相践踏也注定覆灭。何欢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军伍,在心中反复盘算也找不出破绽所在,刘武周怎么看都难逃一死。
可何欢如同王则一样,也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抬头向山峰张望。
苏平安在旁问道:“鹰击有心事?”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咱们把十三处军寨的人马都撤回来,是不是有点急了?”苏平安素来本分,这时候更不敢随便接话,只好陪着笑脸:“刘武周的人总不可能去占那些军寨,等到收了恒安人马,咱们再把兵调回去就是。前后一晚的事,出不了什么差错。”
“但愿如此。”这时王则带着大批锦衣家将快步下城,一部分家将占据了马道,有人持直刀、盾牌,有人则拉弓拈弦,把所有上城道路遮护得严实。王则与何欢对望一眼并未交谈,只是略一点头随后分开。
何欢心里暗骂:老狗倒是精细,这时候了还防着我们反水。等收拾了刘武周再对付你王仁恭不迟,到时候就让你知道老子厉害,这些锦衣家将再多,也济不得事!
南商关之外,号角声声,鼓声阵阵。恒安数万军民汇聚而成的庞大阵势,朝着南商关缓慢前行。刘武周在尉迟恭、苑君玮、徐乐等人拱卫之下位于队伍最前。为了表现投降的诚意,刘武周并未携带兵器,身上也不曾着甲,只裹了件厚厚的氅衣御寒,似乎真准备把性命交托在王仁恭的一念之间。
徐乐等人也将甲胄置于甲包之内,身裹大氅手提长兵,腰间仅仪刀护身,弓箭、短兵皆未无,与平日丫丫叉叉如同行走武器库一般的造型相去甚远。徐乐的头阵阵眩晕,所幸吞龙通灵性他自己更是骑术过人,才能坐稳鞍桥不至于摇晃。高烧对他的身体所造成的影响远比估计的更为严重,在爷爷的苦心栽培下,徐乐身体健壮如牛轻易不生病,可病势一旦真的作,反应也格外强烈。其实这病也不难治,以他的好底子,一顿热汤饱饭然后拥被高卧,睡上一天一夜,什么病都好了。可问题是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徐乐而言都是奢望,不但不能休息,甚至不能露出丝毫疲态。刘武周本就不善于厮杀更别说现在害了伤寒就更不以交战为能,刺杀王仁恭夺取南商乃至整个马邑的成败关键就在自己身上,稍微露出丝毫病态都会让局面彻底崩坏。徐乐并未想过把性命卖给刘武周,但斩杀王仁恭的念头比谁都强烈。为了爷爷也为了整个徐家闾,自己都必须坚持住。
他拼命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刺激大脑,让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回想着自己的安排是否有不当之处,尤其是那些玄甲骑家眷以及伤兵的保障是否周全。徐乐不是那种一心只顾着复仇,为此牺牲多少兄弟手足都在所不惜的自私性格。恰恰相反,阿爷对他的教诲,让徐乐从小就知道关心部下爱护士卒的重要性,越是面临危险,就越要保护自己的袍泽。比起平日的推衣解食,将主在危急时刻的举措,才是能否收复军心关键。
他知道自己如今病得厉害,一身本事怕是最多只剩下一半,不能像平时那样靠武力护持部下,就必须用脑子弥补。他不放心,不放心自己的身体,不放心王仁恭,甚至不放心刘武周。昨天晚上那个噩梦绝不是全无来由,阿爷生前说过,刘武周鹰视狼顾绝不是一个等闲厮杀汉,他不可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自己一人身上,肯定还有布置。这个布置到底是什么?苑君章真是去联络马邑诸将?这个布置对付的目标单纯是王仁恭,还是把自己也算在里面?
越是到了最后时刻徐乐想得越多,心里就越是紧张。只觉得头疼的越厉害,思路有些混乱,隐约能捕捉到什么可怕的阴谋却又总是抓不住。就在他思忖之间,眼前已经到了南商关城外。关门紧闭鹿砦横在道路当中,城头上大批王家亲兵拉弓搭箭对准刘武周一行,鹿砦后环甲持兵的军汉也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只见城头露出王仲曾的身影,朝着城下高喝道:“恒安军民解甲下马!”
“恒安军民解甲下马!”随着王仲曾的呐喊,这些军兵家将随声附和,声若洪流在南商关前空地上回荡。关内何欢等人握紧兵器,眼睛紧盯着城头等待王仁恭下令,心里则着念头:刘武周到底是真的投降等死,还是用这些老百姓直接撞过来与王仁恭一死相拼?
第四百七十三章杀王(六十二)
南商关城外,刘武周勒住了坐骑,他身边随行众军将也随着他的动作勒住马缰。刘武周昂首看着城头:“昨日某以应诺郡公,卸甲去兵,掷于关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不知郡公何在?我恒安数万子弟拱手来降,郡公总该让我们见一面才是吧?”
“刘鹰击既肯守诺,家父自当亲自召见。城头之上已经备好美酒宴席,只待刘鹰击上城共饮。不过先要刘鹰击依诺解甲才可获见,否则敌友难分,相见何益?”刘武周看看王仲曾,又回头看看身后庞大的军民队伍。朝城头拱手一礼,抖起丹田气高声道:“我辈粗鄙武夫,自知不能与郡公这等名门子弟相提并论,更不敢在郡公面前提及体面二字。然则我辈厮杀汉亦有军汉的操行,兵甲战马为自己的性命亦是面皮所在。刘某昔日从大业天子北征辽东,便听军中上将讲过,身为武人,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舍弃自己的兵器战马,否则便不配为将!“他的伤寒并未痊愈,这番话纵然竭尽全力声音也不算太高,但是一番言辞却掷地有声,便是王仁恭手下军将也深以为然。望向刘武周的眼神内,多了几分认同。比起高高在上的王公,还是刘武周这等人更对军汉的心思。
王仲曾眉头一挑,两眼盯紧刘武周想要听他接下来的话。若是其坚持不肯解甲,城中的布置便用不上,说不得只好把软作变成硬作,把这几万人饿死在城外。却听刘武周继续道:“若今日之事只关系刘某一人之生死,纵然刀斧加身也休想让我弃了兵器坐骑。但是我身后还有这几万饥肠辘辘的百姓,等着郡公粮食救命。某的颜面比起父老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恒安军民听令,下马!“他这番话一出,身后队伍里已经隐约有哭声传来。自从刘武周执掌恒安以来,竭尽所能为军民筹措钱粮,租庸虽重却不入私囊,都是竭力供养军伍以保恒安不失。这些事百姓看在眼里,对其自有好感。如今又见他为百姓甘受耻辱,这些淳朴直爽的边地汉子哪里受得了。若不是实在没有粮食,只怕有人就要对着王仁恭破口大骂一拍两散,大不了就在城下摆开战阵厮杀一场。眼见刘武周带头下马,其他人更不怠慢,纷纷甩蹬离鞍。徐乐摘蹬之时只觉得头微微一阵眩晕,动作略有些迟缓。步离在后面拉了拉他的大氅下摆,徐乐回过头来,见步离朝他摇头,显然是不希望他下马。这小狼女不懂这些谋略心思,于刘武周等人更无好感。她只是认得罗敦、徐乐这些人,只要保住他们安全其他事才不耐烦操心。她知道眼前的男子生了病,不似平日那般神勇。更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眼前的城池对她而言就像是个巨大的野兽,城门就是野兽的大嘴,只要进去就很可能再也出不来。按照她的想法,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掉转马头跑得越远越好,这时候徐乐不但不跑反倒是主动下马,岂不是自寻死路?可是她素来不喜说话,尤其面对对徐乐时更是心头狂跳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住摇头而已。徐乐何尝不知凶险?己方固然是存了杀王仁恭夺城的心思,对方也不是好相与。摆出这种阵仗分明没有受降诚意,不问可知城内必然藏有极厉害的埋伏。但是都到了这一步,难道自己真能独善其身纵马而去?且不说玄甲骑以及那些家眷,杀阿爷的仇人就在城头高卧,自己若不能亲手斩下他的首级,又如何配做徐家子孙?他心中想法此刻自然不便明说也来不及说,只好在步离头上揉了揉,又朝她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随后还是跳下吞龙。步离摸了摸头发,朝徐乐瞪着眼睛,证明自己很凶很生气,但还是随着他下马,乖乖站在徐乐身后。韩约、尉迟恭、苑君玮等人都已经下了坐骑,把马匹缰绳放在手里。
王仲曾在城头看得分明,心头不由一阵狂喜。数年间始终桀骜不驯的恒安,终于要在今日臣服。有了这几万弓刀健儿在手,他日整个天下说不定都是自家囊中物。
他强忍着激动,又朝城下高喊:“解甲!”自刘武周以降,恒安甲骑今日都未曾着甲,甲胄全放在甲包之内。只见刘武周带头解下甲包,俯身放在脚下,动作极为严肃小心,生怕手脚太重有辱包中甲胄。其他人有样学样,个个把甲包放下,徐乐那件冷锻瘊子甲以及愤怒金刚覆面也不例外,被他放在甲包内置于脚下。步离的眼睛一时看向甲包一时又落向吞龙,最后盯紧了马槊。这可是徐乐最擅长的兵器,若是连这都收走……步离摸了摸腰间的那对小匕首,暗自下了决心。不管是谁,都休想要自己放下匕首。关键时刻,全靠它来保护徐乐的性命。
“解兵!”果然,第三道命令传了下来。众人将长兵都戳在地上,全当作马桩子。短兵本就未曾携带,此时也少了许多麻烦。这些守卫鹿砦的士兵纷纷上前收缴马匹和兵器,城头上王仲曾紧盯着城下不敢错眼睛。毕竟是世家出身的人,再怎么顽劣,耳濡目染也见过许多阴谋诡计,知道越是收官之时越不能大意。他的视线猛然落在刘武周腰间直刀之上,大喝道:“刘武周,你为何不肯解刀?”
“解刀!”
“解刀!”这些直刀乃是军中战将才有的体面,恒安兵微将寡,加起来也不过是刘武周并二十几个军将配有仪刀而已。按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既然王仲曾有令,这些马邑兵士也不敢不从。可是恒安军将对着士兵怒目而视,若是强行解刀说不定便要冲突起来,这些士兵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武周朝城头说道:“刘某既已应诺卸甲去兵,自不敢毁诺。况且战马长兵皆以解去,又何惜区区一刀?此刀可解,但不是在这里解!”
王仲曾道:“你想在哪里解刀?”
“自然是入城之后,在郡公面前解刀,亲手把这些刀送到郡公面前!昨日郡公直言想要一争天下,我辈武人别无所能,不过一身艺业一条性命而已。我恒安将士欲将性命交付于郡公,为郡公霸业冲锋陷阵折冲御侮,建立一番功业。这刀便是我恒安武人的忠心,若是郡公不肯赏面收刀,我恒安将兵又如何敢放心归顺?还请郡公下令,将我恒安甲骑尽数斩于城下,以免将来彼此猜忌,再生祸端!“王仲曾向来把刘武周当成个粗胚乡巴佬,觉得其除了会收买人心之外别无所能。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言语,让自己下不来台。刘武周已经把献刀和忠心联系在一起,若是此时执于要刘武周解刀,分明是拒恒安兵马于千里之外。这数千兵士怕不是豁出性命也要和自己这边杀个你死我活不可。他素来仰仗父亲荫蔽,遇事自己没有决断,现在父亲就在身边就更懒得想,连忙回头去看。王仁恭铁如意轻轻在床头一敲,“些许小事自己做主。事事都来烦我,又如何继承家业?“王仲曾碰了一鼻子灰,但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于城中布置的埋伏而言,二十余名佩刀汉子确实只能算作小事。强攻硬弩长枪大戟齐下,一群无甲无马只有短兵的汉子和赤手空拳又有什么分别?
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糊涂,一边向着城下吩咐:“既然刘鹰击有这份忠心,我就随了你的心意,来人,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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