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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华郡主推荐你参加刺绣大会,不可能是为了助你扬名,你要当心。”董雅静不放心,再三叮嘱。
水清桦明白。当初陈家一个小小的佛祖绣像,对手又是火烧,又是偷册子,轮到这些皇亲国戚,手段只会更高超。
水清桦决定用自然绣叠加发绣技艺,绣一幅以“佛”为主题的绣画。季子墨来京时带了不少家藏古画,二人精挑细选,最后选定绣《八仙上寿图》和《无量寿佛图》。
有季子墨在一旁帮助,两幅绣图很快勾勒上稿,与原作几乎不差分毫。进入绣制阶段后,水清桦非常小心,除了锦岚和季菲之外,没有第四人可以接触。绣绫和丝线全部用窦建之送来的年礼,不去坊市采买,最大限度隔绝他人动手脚的机会。
三人日夜不停,赶制了三个月,才堪堪在绣艺大会之前完工。
绣艺大会在秋霞苑举行,这也是一座皇家宫苑,是太后时常出宫居住的地方。
秋霞苑遍植枫树,每到秋季,园子里层林浸染,秋叶披霞,故而得名。在宫苑最中心的空地上,彩旗飘飘,乐声悠扬,人群熙熙攘攘,皆为这一场盛事而来。会场中央,几位评判肃容端坐,两旁的贵宾席里,坐着皇亲国戚、高门贵女,棠华县主、三皇子妃都在其中。
几位评判分别是宫中绣花局的尚宫、太后身边的女官,京城刺绣商会肆长,以及,晶绣坊主人棣华郡主。
水清桦看着高坐台上的棣华郡主,握了握拳头,尽量平复着情绪。
绣花局、晶绣坊率先进献绣品,均获得评判盛赞。
水清桦心知,别看朝廷规定可选三幅佳品,实则绣花局和晶绣坊已经预定了两幅,在场这么多民间绣坊或个人,争夺的只有一个席位而已。自己的绣品,能成为千里挑一的那个吗?
民间绣坊开始一一进献。从清晨一直到正午,别说在广场上顶着日头的民间绣娘们,就是坐在高台上的贵人也感到疲惫,董雅静怀着身孕实在受不住,暂时退场去休息。
就在此时,内官通知水清桦上台进献。
水清桦走上高台,她身着淡蓝色裙装,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既不张扬也不寒酸。她面色平静从容,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在眼底看到一丝抑制不住的紧张。
站定后,水清桦深吸一口气,命身后两个宫女轻轻将绣品展开。瞬间,美轮美奂的作品呈现在众人眼前。
《八仙上寿图》以缂丝做底,刻画的是八仙人物向南极仙翁祝寿的情景。八位仙人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铁拐李手中的铁拐仿佛带着岁月痕迹,纹理清晰可见。汉钟离圆润的肚子和豪迈的笑容,在丝线交织下生动逼真。张果老的毛驴毛发根根分明,柔顺有光泽,仿佛正有微风拂过。吕洞宾身背长剑,剑穗流苏随风轻摆,绣线光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金属的质感。鹤、鹿、流云、山石、修竹为画面增添动感,营造出高雅脱俗的仙境,让人仿佛听到八仙的欢声笑语,感受到祝寿的喜庆。
《无量寿佛图》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佛像面部庄严,目光中透着慈悲,似能洞察世间万物。身上的袈裟绣制得极为华丽,金线与彩线相互交织,佛光环绕,光芒的层次和色彩过渡自然流畅。背景中的祥云虚幻缥缈,针法的疏密变化营造出云的轻盈与灵动。佛像下的莲花座,花瓣饱满欲滴,仿佛散发着佛莲的清香。整幅绣品针法细密,构图精巧,色彩和谐,将无量寿佛的神圣与庄严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在欣赏之时,内心不禁涌起对佛法的敬畏。
几位评判官都是识货之人,自是赞不绝口。棣华郡主不失时机地跟着赞道:“水娘子到底是董思齐大儒亲口认定的针圣,还说同侪不能望其项背呢。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这话一说,几位评判立刻收声,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可以理解董大儒的惜才之心,只是同侪不能望其项背,是否言过其实了?京城汇聚八方人才,山外有山,谁敢担保自己就是最强的?”绣花局尚宫仗着身份地位,第一个出声。
人就是这样,你可以好,但不能比我好。若让皇上认为,绣花局的大绣工还比不上民间闺阁女子,他们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绣花局尚宫话音刚落,掌管京城绣坊的商会肆长也紧接着说道:“这《八仙上寿图》虽说绣工精细,色彩搭配上却略显艳俗,失了高雅之态。还有这《无量寿佛图》,针法运用过于繁复,反倒显得刻意,失了自然之韵。整体构图也不够大气,难登大雅之堂。”
两位评判你一言我一语,把上一刻还令他们惊叹的作品,贬低得一无是处。棣华郡主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只有太后的女官,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水清桦静静听着这些批评,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和表情却平静无波。
绣花局尚宫冷冷地看着水清桦:“就凭这样的绣品,也敢说是针圣之作?简直是贻笑大方。”
商会肆长也附和道:“依我看,水平不过如此,别说与宫中绣工相比,就连绣坊里的绣娘,比你强的也不在少数。”
水清桦微微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向几位评判,不卑不亢说道:“各位评判所言,我愿虚心聆听,但也请容我解释一二。”
她缓缓道:“这《八仙上寿图》为贺寿所绣,喜庆吉祥乃首要之意,色彩艳丽正是为了展现热闹欢愉的氛围,若过于素雅,反倒失了祝寿的本意。”
她又道:“佛像庄严,我以繁复针法绣之,正是为了凸显对佛的敬重。刻意与否,全在一心,若心中有佛,自能体会这针法中的虔诚。”
“至于构图不大气,”她不紧不慢:“此图意在展现细节之美,以小见大。大气之格固有其美,细腻之韵亦有其妙。本就各有千秋,何来高低之分?”
最后,水清桦环顾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董大儒为我夫师尊,他称我为针圣,是对后辈的鼓励与期许。我自知技艺尚有不足,然仅凭师尊一句评价,就对作品横加指责,有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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