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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是江东按察使司衙门的金川岛大牢!”小蛮说道。
林缚的脑子有些打结,无论是之前林缚的记忆还是千年之后对古代监狱的印象,内陆地区在城外江岛上建这么大规模的监狱似乎很罕见。通常说来,无论是县城大牢还是府狱,还是按察使司大狱还是刑部大狱或者大理寺狱,实际上都兼有看守所跟监狱的双重性质,因为在押嫌疑犯要随时提审押上堂,各司衙门与所属狱牢一般不会离太远,更不要说远远的建在城外的江岛上,有些像千年之后的专业监狱了。
虽说江心岛偏离江水主航道,但是林缚他们这艘船是从瓜埠渡斜插过来的,江心岛恰好横亘在他们进金川河口的航道上,林缚见船家有意绕远一些,高声问船尾摇橹的船家:“为什么不贴着岛过去?”
“那边是牢城,贴近了仔细连船带人给押下来。”船家说道。
“牢城!”听船家说了这个词,林缚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明白按察使司为什么要将大牢修成江岛上了,这事实是南都江宁与燕京一段悬而未决的公案。
按本朝《刑例律》规定,刑罚分笞、杖、徒、流、死五类,其中徒刑为坐监苦役,与千年之后的所谓有期徒刑相似;流刑即将囚犯放逐边远荒之地服苦役;一般说来,流刑比徒刑重,比死刑轻。近些年来,那些流配重囚的边陲,如塞外、蓟北、河西以及东海荒岛等地,要么经常给异族侵袭,要么给海盗占领。事实上再将囚犯发配到这些边疆地区,给囚犯带来的实际惩罚要超过《刑例律》所规定。另外,还担心这些流配的囚犯给异族或海盗掳去增加对方的实力。鉴于这一情况,江宁刑部、江宁大理寺以及江宁按察使司三司决心改革狱制、重新厘定刑罚,提出建牢城来代替流配刑,将应流配之囚犯改投牢城关押做苦役,不再将这些囚犯流配到更危险的边远流放地去。
按照林缚的理解,这应该是相当不错的改革,但是燕京的当权派跟江宁守陵官是一直闹别扭的两个对立官僚集团。燕京那派人正当势,正当权,就觉江宁这些守陵官就应该老实些,不要当什么搅屎棍子,坚决抵制所谓的牢城替代流配刑。牢城一事,四五年前争议很多、很大,近两年也没有什么声音;特别是今年以后,都说奢家会投降归附,又可以重新将那些海外荒岛当成流放地使用,自然就更没有人重提牢城之事。
林缚还以为牢城之议早就烟消云散了,没想到江宁这些失势的守陵官员不甘寂寞,即使燕京那边得势官僚集团强烈反对,他们倒是先鼓动江东按察使司以建新大狱的名义将牢城建在江宁城外,在扬子江中江心岛上建了起来。
第八章 江宁有豪宅
进入秣陵湖下船,可以从东城门东平门进城,也从秣陵湖武庙水门进城,有水道跟城内里的龙藏浦相连。
林缚他们从武庙水门进城,船驶入龙藏浦。
赵虎与柳月儿都是初次来到江宁城,有些为眼前的江宁繁华瞠目结舌。
“乖乖,我还以为上林里是世间顶繁荣的地儿,倒不晓得江宁城里装下了多少上林里?”比起离开驿馆前,柳月儿就像放下一件心事似的人也活泼了些,睁眼看着眼前的繁华迷乱,又是诧异,又是惊喜。
周普、赵虎、陈恩泽随意坐在船头,脚垂下去,小蛮倒是怕落下水去,离船舷远远的,林缚负手而立,看着这座即使燕京繁荣都不及的城池,有一种给卷入历史而心渺然的错觉。
舟船行处的龙藏浦也就千年之后赫赫有名的秦淮河,此时的龙藏浦即使还没有更名为秦淮河,也有后世秦淮八九成的风光,沿岸妓寨乐馆酒楼茶肆以及普通宅院鳞次栉比,临岸骑楼一栋咬着一栋,远远的看不到尽头,临水石街上人流如织,衣红戴绿,与这白水灰墙深红门庭相映。便是这龙藏浦水面上,舟辑纵横,有乌蓬轻舟,有舫楼如宇的画舫,有船舷堪堪在水面之上的尖头商船,有运粮的船,有运漆、运桐油、运绢布的船,也有单单载进城的客船,也有纯粹是游逛龙藏浦的游船,将二十多丈宽的水面挤挤满满当当,真真切切的要比上林渡繁荣百倍。
林缚他们清晨从瓜埠出发,横穿朝天荡,进城已经是午后了,江宁城里也有些浪荡子开始出来寻欢作乐,偶尔有经过的画舫游船,丝丝缕缕的丝竹唱音在满城的喧哗中袅袅。
林缚他们天汉桥前的码头下了船,将行囊包裹都装进马车,柳月儿也钻了进去,赵虎坐在车前头驾车,林缚也坐在车头,小蛮将车帘子掀起来,给赵虎指点道路,周普、陈思泽骑马又各牵一马跟在马车后。
柳月儿心里还在想跟林缚他们到江宁第一天会在哪里落脚,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她诧讶的探头要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一个年轻妇人手脚麻利的跳上马车来,就听见小蛮招呼这女子:“冯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小姐猜着你们该进城了,让我先到街上来等你们,她倒是想过来,只是不方便……”
柳月儿见这妇人容颜端秀,仆妇打扮,只当她要坐进马车里来,欠着身边朝她笑了笑。那妇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在车门口坐下来,柳月儿却不经意的从她的衣领里看见她白如雪玉的脖子根部有道暗红色的痕迹,似是一道刀疤。她只当自己看花了眼,这妇人看上去端正秀丽,脖子上怎么可能会有伤疤?不会给夫家虐待的吧?她却不知道坐马车门口的这女子却是淮上赫赫有名的女马贼四娘子冯佩佩。
苏湄回江宁,就盼着林缚过来好有依赖,她让冯佩佩早就给林缚他们选好宅子。
宅子就在簸箕巷子背后,与苏湄在簸箕巷头的寓馆柏园中间就隔着一户人家。宅子原先的主人在江宁做生意破败了,将城里的宅子押给典当行躲回乡下去了。
怕留下珠丝马脚,苏湄没有急着这宅子盘下来,而是等林缚他们一进城,就让冯佩佩领他们去典当行将宅子典买过来。那宅子已经过了绝当期,典当行可以自行处理,不用担心住下之后原主人又跑回来赎房子。
四娘子坐在马车门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帕包递给林缚:“小姐让我将这个给你……”
林缚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几块金锞子,笑着跟四娘子冯佩佩说:“我们倒是带了些银子在身上……”
官定金银比价是一比十,实际上交易时,成色足的一两金子差不多只能议价到九两银子。金子压手,不要看那几块金锞子,差不多能值三百多两银子。柳月儿依着车厢壁,她眼睛也瞅着林缚手里的几块金锞子,心想这个林举人真是厉害,刚到江宁城就有富家小姐跑过来倒贴了,而且一出手就相送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在石梁县里大家都说他是个顶没用的酸秀才?她昨天一直在想小蛮的身份呢,这时候倒是想通了,原来是富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啊。
柳月儿新寡之人,虽然成婚十天就当了寡妇,但是左邻右舍就从此把她当成妇人看,以前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头会避开她,这时候却主动拉她进去一起嚼舌头。听多了,柳月儿也知道石梁县里那些个小姐跟情郎幽会怕抓不住情人的心,又怕失了贞操日后给抛弃,就有人让丫鬟代替自己先满足情郎了。她心里想林缚真是好命,有富家小姐看上他,还将贴身丫鬟先送给过来给他暖床。
柳月儿靠着车厢壁而坐,看着林缚眼睛看着手里的那包金锞子,心想林举人总应该有些志气不花女人的钱。林缚嘴角露着笑意说道:“买栋普通的宅子,需要这么金子?”嘴里虽然这么说着,支出乎柳月儿意料的,手里将金锞子重新包好塞子自己怀中去,一点推辞的意思。
柳月儿看了都微微一怔,怀疑跟过来给林举人当厨娘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但是留在顾家会更难,心里只能默默的叹一口气。
此时,龙藏浦拐了一道弯,河畔石街也随之拐弯,只见一栋壮丽高耸的重楼横亘在河对岸,对比边上的平房,那高楼差不多有五六丈高,比他们进城时看到的武庙水门上的城楼还要巍峨壮观。
柳月儿在石梁县哪里见过如此巍巍高耸的建筑,仿佛给江宁的繁荣眩花了眼,半张着嘴,问小蛮:“那是哪户人家,莫非是江宁城里哪家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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