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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兰又说:“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真这么觉得,我以后就少说点话。”
对此,孔安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所以,澧兰的话也并没有减少。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毕竟,在她长达二十多年的“不美”生涯里,她很难去养成什么人见人爱、叽叽喳喳的性格。
可是,在孔安面前,澧兰却很会讲话,她总是对着孔安喋喋不休,她对他,有说不完的话。孔安也并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感觉,因为澧兰很了解他,她不会说出什么令他不开心、触及到他伤心事的话,一点一丝都不会。
于是这样的时间过得久了,孔安就好像忘了那些事一样。有一天,孔安对澧兰说:“澧兰,你的交换期什么时候结束?你什么时候回韩国?”
澧兰愣了片刻,然后支支吾吾地说:“我太笨了,这边课业不合格,要多留一年。”
孔安之所以问这句话,是因为他察觉到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而正常的交换期是一年,除去澧兰遇见他以前的时间,她似乎已经在这里逗留很久了。
孔安忍不住笑,他想,澧兰撒起谎来不如纯熙顺畅。
这是他从海里活过来以后,第一次主动想起纯熙,很和平地想起纯熙。然后他便不由自主地伤感,他惊觉自己怎么还没有忘记她,为什么这些像藤蔓一样的回忆总是这样持久地、永不退却地缠着他,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牵扯起身体内早已糜烂的万千情丝,唤醒那被掩藏已久、以为消逝、却终未能消逝的痛楚。
澧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很悲伤,就算是从前,他也好像常常很悲伤的样子,他的悲伤与生俱来。
澧兰攥着衣角,缓缓走近他,这是第一次,在他清醒着的时候,她有勇气这样靠近他。她走到他的身前,离他很近很近,然后轻轻抬起手来,抚摸他的肩膀。她还不敢去触碰他那已饱受摧残的脸,就连肩膀,她也只是轻轻地、一点力气也不敢用地搭上去。他的身上有一种令她很着迷的气息,明明他没有使用过任何的香水,但就是会有这种奇妙的、让人想要靠近、靠近了又离不开的感觉。澧兰想,这可能就是爱的引力。她很爱他,但她从不敢这么说,她只能说她很喜欢他,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作为一个离他很远的歌迷、粉丝,她只能说“喜欢”。
可是在那一晚,她突然意识到,她离他那么近,这几乎是梦里的场景,她有些气馁,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怎么会这样胆小和软弱,梦寐以求的东西明明已经近在眼前,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后来她想,她的这份不敢,很大可能上是源于孔安的脆弱,那个时候,他整个人都流露着由内而外、由外而内的脆弱,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
于是,当她的手从他的肩膀移到他的胸膛时,便再也移动不下去了,她问他:“我这样碰你,你会疼吗?”
她站着,孔安坐着,他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低低地说了句:“不疼。”
澧兰突然觉得很难过,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背过身去,眼眶突然红了。她快步离开他的身边,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来,侧过身去,迅速仰头,防止眼泪掉下来。
孔安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终于从他独自沉浸的那份悲伤中清醒过来,目含担忧地对她说:“我真的不疼。”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他说了,澧兰本已抑制住的泪水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再度点燃了她满脸的疼痛,她无奈地捂着脸说道:“我疼,是我疼。”
孔安不解她的反常,连忙拿着纸巾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为她擦拭眼泪。
澧兰握住他贴在自己脸边的手说:“轻一点,轻一点。”
然后,在孔安小心翼翼地擦拭下,她真实的容颜终于在他眼前完全地暴露出来。无论她怎样精心修补,她的美貌始终是被拼凑的。她本身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不想被孔安发觉。然而,为时已晚。
澧兰决定率先坦白,她说:“你看出来了吧,我整过容。不仅整过,还整过很多次。”
孔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很久,他才开口打破了这片略显尴尬的静默,他问她:“还疼吗?”
澧兰还是想哭,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哭,不知是为那份不复从前清澈的沙哑嗓音,还是为那份即便是沙哑也掩盖不了的动人温柔。但是,她的脸太疼了,剧烈地疼痛使她整张脸的器官都变得麻木,她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确实哭不出来了。
然后,澧兰把孔安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一本正经地问他说:“你会不会讨厌整过容的女生?”
“怎么会?”孔安摇头笑道。
“真的吗?”澧兰似乎不太相信,她说,“现在,很多人都看不起整容的人,想要变美,不仅要承受疼痛,还要承受非议。”
她说句话时,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常见的伤感。她很少对旁人谈论起这件事,后天的美与先天的美不同,总是要承受一些唾弃,承担一些骂名,比如,“整容脸”、“僵尸脸”便总是通过各式各样地议论传到她的耳朵里。
尽管澧兰的手术很成功,远看看不出什么痕迹,但如果近看,还是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一种隐隐的拼凑感和僵硬感。这也是澧兰从前不敢太靠近孔安的缘由之一。不过,这种遮掩,在这一夜彻底结束了。
孔安说:“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呢?”
澧兰又想起那件事,想起那场令孔安身败名裂的风波,不由得迅速感应到这个话题的不妙之处,于是赶忙打住,问了另一个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她说:“孔安,你喜欢大象吗?来到这儿,怎么能不去看看大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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